夕木

养老中

【星河舟灯】(苏靖/誉靖)终章


终章 江山温柔



非常非常非常长的一章,辛苦大家阅读了

 

  • 狗血/私设/OOC



也许正如梅长苏所说,十三年来他从未停止过关注大渝这个敌人,在拿下衮州后的一个月内,他与蒙挚帅大军一路横行无阻,已经夺下朔州、灵州和夏州。大梁的军队除了萧景琰的嫡系部队以外,已经很久没有打过仗。这几次胜利下来,加官的加官,封赏的封赏,一到夜间整个营地都一副人声鼎沸的势头。但梅长苏没有放松,他知道,如此顺利的胜利背后,一定会是大渝凶猛的反扑。所以用了晚膳之后,他一个人走上了朔州城高耸的城墙,北风凌冽,可冰续丹到底是琅琊阁圣药,他如今的身体竟丝毫不觉得寒冷。

极目望去,隐约可以看见远处漆黑一片的战甲,那是大渝的军队。

“少帅,这里太冷了,喝一碗酒吧。”梅长苏身边的亲兵林平端了一碗当地的米酒上来。林平是朔州人,朔州靠近大渝,说的方言也与大渝类似。他原是赤羽营的亲兵,在廊州待了这么多年,官话还是不标准,带着奇怪的大渝口音,蔺晨老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。

梅长苏接过酒来一饮而尽,米酒粗糙刺喉,他却不以为意。

“诶我说你,别仗着有冰续丹就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,站在这儿干什么?吹冷风啊。”蔺晨摇着他的扇子也走了上来,林平见是他来就下去了。

梅长苏看他一眼,怎么都看不惯他手上那把扇子:“这里这么冷,你那把扇子是怎么回事?”

“你管我呐,”蔺晨把扇子在手上一敲,“现在你是看我一眼少一眼了。”

梅长苏只是笑。

他问蔺晨:“你觉不觉得,这几场夺城之争我们赢得太容易了。”

“不错,大渝帅十万兵力南下,绝不是头脑发热的决定,想必十三年前,他们的皇属大军被赤焰军斩落之后,他们就在等待这一场复仇之战了。”蔺晨道。

梅长苏点点头:“我们在兵力上并不悬殊,所以他们一定是有什么策略,晚间巡逻一定要提高警惕,粮草的供应也一定要保障。”他说完后,看蔺晨神色有异地看着他,于是问道:“怎么?我说错了吗?”

蔺晨一挑眉:“我看你说了这么多,不打算给你的太子殿下写封家书吗?”

梅长苏摇头:“不用。”

不用写,因为他所想与萧景琰所想,一定是同样的。

 

可能有的人天生就要遇到比别人多许多的苦难,所以也能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东西,比如千载难逢的真心。梅长苏就是这样的人,他有许多的真心,但苦难并不会因此减少。

他与蔺晨城墙谈话的当晚,衮州就再一次失守了。衮州据朔州四百里,是梅长苏进入西境的第一个据点。他拿下衮州后,就把这里设为粮草补给的中转点。大军开战,最怕阵线太长补给跟不上,所以梅长苏把所有的补给都先运至衮州,再从衮州按一定的时间间隔发至前线。这样粮草有了大本营,不用担心敌人夜袭烧粮,也可以确保西境与金陵通信顺畅。而看守衮州城的人的地位,就十分重要了。守城的主将是当年赤焰军的十夫长杭文遂,副将是从西境军里提拔的施兴旺。施兴旺早年受过蒙挚恩惠,所以蒙挚对他十分信赖。

不过老话说得好,等闲变却故人心。没人知道,施兴旺是废太子表弟徐安谟的外甥。也许早在废太子倒台的那一刻,施兴旺就已经被大渝收买了。他趁夜色不备,偷袭了主将杭文遂,又趁夜将大渝军队放进了衮州城。守城的兵士不敌,一夜间就被屠杀殆尽。城中储藏的粮草被火烧的一点不剩,最重要的是施兴旺没死,而是音信全无。施兴旺不只是副将,还是西境与金陵帝都的联络官,只要他不报,萧景琰就不会知道西境的任何一点消息。

梅长苏在帐中分析完后,蔺晨发话了:“就算他瞒住不报,难道我们不能飞鸽传书吗?就算飞往金陵的鸽子会被射落,难道飞去琅琊阁方向的衮州城那边也能注意到吗?”

梅长苏:“你说的没错,可是——我们来看地图。衮州在我们东边,而大渝的主力军队在西方,我们所占据的三个州其实已经被大渝人包围了。等你的信鸽传到金陵,景琰就算派离我们最近的北境军来援,也至少需要十五日,你觉得格尔古会给我们十五日的时间吗?就算他不发起猛攻,我们的粮草也不足以支撑那么久了。”他话音刚落就猛咳了几下,甄平立刻看他,他摆摆手:“无妨,军中炭火不好,有点呛着了。”

蒙挚道:“那照你这么说,我们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夺回衮州,尽快恢复与金陵的联络。”

梅长苏道:“不可。试想一下,如果你是格尔古,包围了我们之后,你觉得我们会如何反应?”

蔺晨:“自然是返回衮州一战。”

梅长苏道:“你能想到,格尔古自然也会想到,所以他恐怕早已列重兵于衮州,要与我们一战。”

蒙挚:“就算要战,我们也未必会输!”

蔺晨:“你不知道格尔古是什么样的人。他从前是大渝皇属大军的大将军,在梅岭被折了几乎所有手下不说,还被林燮伤了双腿,到现在都要靠轮椅行动。现在他官拜大司马,休养生息十几年南下大梁,哪会轻易放过我们。再说,他只要能围住我们十日,我们的粮草就会用尽了,到那个时候,无需他动手,我们就能饿死在西境。”

蔺晨说完后,自己都有些怀疑,虽有十万大军跟随,但上一次赤焰军几乎了付出一切才击败大渝,这一次,又要付出多少代价呢?

不过只看了梅长苏一眼,他心中的担忧就全都消失了。梅长苏还穿着他在苏宅常穿的月白色的衣袍,他慢悠悠地喝着军中味道极次的茶。梅长苏这样的人,永远都能把所有人的心都牢牢定在原地。蔺晨想,林少帅,你可不要叫我失望啊。

梅长苏道:“请各位不要过于担忧,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,请容在下一晚时间思考对策,各位还是养精蓄锐,如果按我所料,我们很快就会有一场恶战。夜间巡防要加强,改为十人两队同时巡逻。城墙上的守卫要增至之前的两倍。”然后他深深看蔺晨一眼,蔺晨马上明白了,在所有人离去后,他又重回了梅长苏的营帐。

“说吧,找我什么事?”

梅长苏:“蔺晨,你的冰续丹真能坚持三个月吗?”

“怎么?不相信我的——”蔺晨蓦地看向他:“——你的身体?”梅长苏不语。

“所以你刚才咳嗽也不是因为炭火?!”蔺晨急道,“才过了一个月,这怎么会?”他冲过来要摸梅长苏的脉。

梅长苏拦住他:“你别着急,我还没有觉得支撑不下去了,只是……也许是因我体质太弱,也许是因为我中毒太深太久,冰续丹对我没有那么有用。我能感觉到,我可能没有那么久了。”

可能是很久没有在好友的脸上看到这么惊愕的表情了,梅长苏居然笑了:“放心吧,不把大渝打回他们老家去,我是不会死的。”

蔺晨愣愣地看他一会,突然把自己的表情一收,他坐在梅长苏身边正色道:“说吧,你想怎么做?”

梅长苏;“蔺晨,你去过梅岭吗?”

 

 

梅岭在群山峻岭包围之中,三面环山,除了山谷里的入口之外,就只有一处悬崖算是通路,梅长苏当年就是从悬崖上跌落,才捡回一命。他的想法其实也很简单,就是将格尔古引入梅岭,封死入口后,用事先在山上埋好的炸药引发山崩将他葬于此处。瓮中捉鳖,这还是当年谢玉用的方法。

“格尔古又不傻,梅岭那种地形,一看就是个设陷阱的极佳之地,他怎会随便进去?”蔺晨问道。

“所以我们要给他造成一种我们已经弹尽粮绝的假象,我们最终的目的是要趁其不备打到凉州城,凉州是离梅岭最近的地方。至于到了凉州如何让格尔古进入梅岭,我自有办法。”梅长苏说。

 

然后梅监军的命令很快传遍了三个州城,最先动的是离衮州最近的青州。在衮州失手之后第三天,大渝的军队就兵临青州城下了。青州的西境军装作无力抵抗的样子,跟大渝打了没多久,就弃城退往灵州了。青州城守城在退兵时一路丢盔弃甲,还将军中大半做饭的锅灶留在了原处。格尔古见了,便开始相信西境军是真的伤亡惨重军力危殆了。

在灵州又打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仗之后,所有的西境军就全部退至朔州城内了。

此时格尔古一算,根据几天来的观察,西境军恐怕只剩下三万人马,于是他决定在第二日攻打朔州城。

攻城战打了三天,城里的西境军眼看是一日不如一日,最后居然趁夜色“逃”向了凉州。这时据衮州被夺已过去九天,也就是说军中粮草只剩下几日的供应了。

中军帐中,梅长苏在做最后的指示:“诸位,明日我会以祭奠赤焰军的名义进入梅岭,梅岭山上的火药已经安置好了,一旦确定格尔古带军进入,在梅岭外的人就立刻围住入口,入口在山谷之中,从山上压制十分容易,一定要保证他们无路可退。而埋伏在梅岭山上的将士们,一旦时机成熟立刻引爆火药。”

这次没轮到蔺晨说话,蒙挚就开口了:“你这话我就不懂了,这种时候去祭奠赤焰军,格尔古哪里会相信啊!不摆明是陷阱吗!他怎么会进去?再说,就算他进去,火药引爆了,你怎么办?跟他们同归于尽吗?”

梅长苏不语。

蒙挚急道:“小殊!你真的是这么打算的?!你!”

梅长苏制止了他:“蒙大哥,先听我说完。格尔古一定会相信,因为我一定会让他相信,这就是林平的任务了。林平会说大渝话,所以我让他假扮成大渝士兵,装作是从我们这里逃出去的俘虏,他会让格尔古相信我是真的要去梅岭,他也会让格尔古知道,我就是当年的赤焰少帅林殊。格尔古是个睚眦必报的人,他一双腿被林帅所伤,只能一生靠轮椅行走,这个仇,他一定会找我来报,所以他一定会来。”他略顿一顿:“至于我,我不是去送死的,梅岭山间有一个小山洞,这个山洞不大,只能容几个人,昨日他们去安置火药时已经找到了它。到时,我会在山崩之前躲进这个山洞。放心吧,我会带上甄平和黎纲的。至于梅岭外面的事,就交给蒙大哥你了。”他说完看了蔺晨一眼,蔺晨什么都没说。

 

中军帐外,林平穿上了大渝黑色的战甲,他这一去只身一人入大渝王帐,稍有不慎就是命丧当场。可他面上看不出一丝紧张,还是一副轻松的样子。

蒙挚拍拍他的肩:“你一定要活着回来。”

他一笑:“放心吧大统领,赤焰军当年的威名可是一场场硬仗打出来的,我一定会完成任务。”他行完军礼,很快消失在夜色中。

 

 

待他走后,梅长苏又和蔺晨一道站上了城墙。此时不用细看就能见到不远处的浓重不化的黑色,是大渝的黑底银龙旗。

蔺晨看着面前压阵的大军,一时没有说话,然后他问:“长苏,面对这样的千军万马,你不曾有过胆怯吗?”

梅长苏低头摸了摸手上的铁环:“我第一次跟父帅上战场的时候,只有十五岁。坐在马上,手心都是冷汗,心跳得快要吐出来,身上的甲胄压着,连手上的枪都要拿不住了。说来也巧,那一次的敌人也是大渝。我当时真想立刻拨马回头,跟父帅说我不干了。但我不能退,我身后那个庄子有个小女孩,父母都被大渝人杀了,我不去,难道让她上战场吗?”他看向蔺晨:“你说你不认识林殊,但林殊是个军人,这是他的命运。无论付出多少胆怯苦痛,多少鲜血与泪水,谁都能退,但林殊不能退。所以,战场是我唯一的归途。但你不一样,你……”

蔺晨:“我说过要陪你到最后一日,我绝不会食言。”

梅长苏很无奈地点点头,刚想开口,蔺晨又打断他:“除了谢谢什么都可以说。”

梅长苏笑了:“——谢谢你。”

 

第二日,梅长苏与蔺晨、黎纲和甄平一起前往梅岭。梅长苏在进梅岭前,换上了赤焰军制式的铠甲,他坐在马上,铠甲依然冰冷沉重,他却已经握不起银枪。冰续丹的效用很快就会退去,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一点点地流失,但他一点也不害怕,相反,他心中有一阵发自肺腑的喜悦与安慰。就像在黑夜中跋涉许久的旅人,终于走到了他魂牵梦萦的故乡。当狭窄的山谷甬道走到了尽头,梅岭的冰雪皑皑豁然出现在眼前时,在此间盘绕十余年的风尽数吹进了梅长苏的胸膛,吹散了他心中多年的风雪。

他在心里默默说道:父帅,我回来了。

 

格尔古进入梅岭后没多久,火药就引爆了。空气中尽是刺鼻的硫磺气味,山体崩塌又引发了雪崩,漫天飞沙走石,巨大的石块和梅岭冻结多年的冰雪纷纷砸落,蔺晨用内力击碎了最近的一块大石,黎纲趁这个空档把梅长苏扛进了山洞:“甄平!蔺公子!我们已经进来了!你们快点!”

蔺晨又砸掉一大块碎冰,反身正欲进洞,突然用余光看到了什么,他一愣,猛地抓起甄平把他一把推进洞里:“你们好好看着长苏!别让他死了!”话音刚落,又有几块大石掉落将洞口封住,把蔺晨隔在了外面。

 

“蔺晨少爷!”甄平大喊一声,可是已经没有了回音,只余下雪堆混着石块砸落的巨大的碰撞声。外间的动静还没有平息,梅长苏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,冰续丹的作用终于消失了。他吐出的暗红色的血液一路顺着他的下巴流到了衣甲内。他一边咳一边在怀中摸索着什么,但胸前铁甲坚固,他一直没有摸到。

黎纲:“宗主这是在找什么?!”

甄平一愣:“——珍珠!宗主是在找珍珠!”他赶忙扑过去解开梅长苏的铠甲,找到他一直贴着心口放的那颗东珠,把它放到梅长苏手里。梅长苏握着珍珠放到面前看了一眼,然后安心地晕了过去。

 

蔺晨把甄平丢进山洞之后,险些被巨石击中,但也多亏这几块巨石,它们彼此之间形成了一个狭小的缝隙,蔺晨紧紧蜷缩着身体,把自己藏在这个空间里。不知过了多久,所有的动静都渐渐平息了,蔺晨扒开石头和覆在上面厚厚的积雪,奋力把自己挣扎了出来。他觉得耳朵有点痒,用手一摸,才发现流血了。他的听力还没有恢复,脑中都是耳鸣的声音。一番折腾下来,他的内力也耗得差不多了,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的。但此时蔺晨已管不了这么多,他步履蹒跚地走到刚刚余光一瞥的地方,估摸了一下方位,就徒手开扒。一开始是雪,后来是石块,他也不知扒了多久,久到他开始以为自己是眼花看错了,久到他一双手都是斑驳的血痕。突然,在石块下方,出现了一具盔甲,蔺晨继续挖,发现铠甲是一个人。蔺晨有些愣了,因为这个人不是大渝人,他身上穿着的是赤焰军的军装。蔺晨想:完蛋了,连十三年前的人我都挖了出来,还是没有找到,这可怎么办?

但蔺晨不是别人,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,聪明人有时候会比较懒,能事半功倍的时候,他绝不会多花一分力。但人如果够聪明就会知道,什么时候要知难而退,而什么时候哪怕粉身碎骨也绝对不能回头。蔺晨想:在我的气力全部耗尽之前,我决不放弃。

于是他扒开这具尸体,打算继续。结果在这具尸体蜷起的胸前,好好被护住,正是蔺晨无论如何都要找到的东西——火驭草。

火驭草此物蔺晨从前只在上古医术里见过,那时他年纪还小,还没遇到梅长苏。在书房摇头晃脑背着书的时候,老阁主跟他讲:“冰续丹此物一旦服下,不出三月,病人必死,只有传说中的火驭草能解冰续丹之毒。但火驭草最神奇的地方还在于,它与冰续丹相激的过程居然能解火寒之毒,所以此物可谓是圣药啊。可惜它只是个故事里的东西,琅琊阁存世几百年,从未听过任何关于火驭草的消息。据说它只长在坚冰与烈火并存之地,可世上哪有这种地方呢?再说,就算找到了,古书上也没有记载用法,又有何用呢?”

但老阁主没有想到,蔺晨也没有想到,原来世上真有火驭草。

蔺晨看着这株在惊天爆炸中奇迹般毫发无损的火驭草,一时心潮澎湃,几乎要落下泪来。他一生顺遂,心志又坚,无论何种境地,都能靠自己一力脱出,所以他从不信神佛之事。但这一刻,他跪在被白雪覆盖的梅岭,面对着冷冽的苍茫大地,竟生出一股由衷的敬畏之心。

十三年前的梅岭,是梅长苏漫长梦魇的开端;十三年后的赤焰军,护住了梅长苏最后一丝生机。

蔺晨不敢耽搁,他撕下自己衣袍上的一块布,将火驭草小心翼翼地包住放进怀中,准备即刻返回梅长苏所在的山洞。他站起来漫不经心的往刚才那具尸体上一看,突然浑身一震,愣在当场。

过了一会,他几乎是颤抖着伸出手,去看尸体的手环:“不会吧……”十几年来,这具身体早已冻得僵硬,蔺晨费了好大力气才看清手环上的字,篆体的“林燮”二字依然清晰可见。蔺晨震惊地抬起头:“叔叔,真的是你!”林燮虽已死去多年,但梅岭天气寒冷,他的脸虽然已经僵硬,但蔺晨还是能看清这位昔日赤焰主帅英挺的眉目。他看着林燮的脸,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流下了眼泪。

蔺晨也想再多待一会,但梅长苏没有时间了,他把林燮的身体放平,用雪细细密密地把他好好盖住,然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三个大礼,嘴上还念念有词:“叔叔,谢谢你,我回去就给你烧稷梗,我给你烧一辈子的稷梗。现在我要回去救你儿子了,这草我也不会用,打算让他直接吃下去,你可一定要保佑我,别把你儿子害死了。”

 

山洞里,梅长苏与死人几乎没有区别了。他呼吸微弱,要隔很久甄平才能看见他胸口微弱的起伏,他的心跳也变得很慢,黎纲已经摸不到他的脉搏。就在这时,洞口传来蔺晨的声音:“人呐?甄平呐?给我把这些石头弄开!我没力气了。”甄平赶忙推开洞口大石,然后一脸狼狈的蔺晨钻了进来:“长苏怎么样?”

黎纲:“还有呼吸!”

“好!”蔺晨走到梅长苏身边,一口气点了他身上七个穴位,硬是唤回了梅长苏一点神智,梅长苏微微地睁开一点眼睛,蔺晨于是问他:“梅长苏,我问你,你想不想活?”

梅长苏一开始觉得浑身冰冷,但很快,所有不适都消失了,留下的是深深的下落感,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直在下陷,要陷到哪里去呢?他想,就去萧景琰身边吧。萧景琰此时应当是穿着金色的太子服,坐在日光朗朗的大殿里,与他精心提拔的群臣议事。这个景象,他只要看上一眼,就死而无憾了。不,他想,他还没看够,那还是回到小时候吧,回到景禹哥哥还没死的时候。那一天夏日灼灼,萧景琰从宫里骑马来到林府前,他满带微笑地叫着林殊:“小殊!走啊!去骑马!”他正欲上马,就感到胸口一阵锐痛,坠落感消失了。待他睁眼,发现是蔺晨在问他,他飘忽的神智一刹那清醒了。

他说:“当然。”

蔺晨点点头:“好!那咱们就活!你把它给我吃下去。”他把火驭草送到梅长苏嘴边。梅长苏没什么力气了,但还是艰难地把它生嚼了下去。火驭草如其名,一进腹中,梅长苏就感觉到了刺痛的热意。这股热意从胸腹火速地扩散到四肢百骸,梅长苏觉得自己的每一条脉络都在刺痛,就好像有无数根针扎住他全身。这种疼痛,居然比火寒毒复发还要难以忍受。

蔺晨也没有闲着,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木头,用小刀歪七扭八的挖了个木笛出来,放在嘴边一吹,简直可以叫摧枯拉朽。黎纲忍了一会,实在忍不住了:“蔺公子,您笛子吹得也太难听了,我就算了,您别把宗主吓出个好歹。”

蔺晨瞪他:“闭嘴!”又吱吱呜呜地吹了起来,要解掉冰续丹和火寒毒,过程想必十分凶险,此时蔺晨别无他法,只能用笛声相助。梅长苏听出了笛声中潜藏的内力,笛音沙哑,但梅长苏就觉得自己翻腾的经脉平息了许多,他长出一口气,开始用全身的力量抵御疼痛。蔺晨吹了许久,吹得他口干舌燥,这期间外面又发了一次雪崩,把洞口重新围住了。他在心里暗骂:怎么蒙挚还不出现!他是聋的吗?这么粗糙的笛声都听不见。

就在这时,外面传来了蒙挚的声音:“这里有笛声,一定是这里!快!快把洞口清出来!”

蔺晨:“……。”

然后他趁着外面的人还没有进来,对梅长苏说道:“长苏,我刚才在外面见到你爹了,这株草就是他送给我的。我当时气力已尽背不动他,就用雪把他埋了。”他看向梅长苏:“既然他留在了这里,你就跟我回去吧。”

洞口被蒙挚清开了一个缝隙,有梅岭冬日并不温暖的阳光照射了进来,在这一缕晨曦中,在让人神智混乱的疼痛中,梅长苏安然地笑了。

 

元祐六年冬,大渝折兵六万,上表纳币请和,失守各州光复。

但一直没有梅长苏的消息。

 

这一日,萧景琰去了林府。赤焰翻案之后,他就下令重修林府了,梅长苏离京已有半年,林府早就修缮完了。从前种在林府的梅花树,他又命人一棵棵的种了回去。他在林间行走,恍惚觉得自己还是当初那个少年,那个与林殊整日一起,不知时光短长命运盈昃的少年。他走到一根廊柱下,还能看到林殊刻在柱子上稚嫩的字迹,刻得是他的名字,琰字还少刻了一个火。他抚着这块印迹,在心里虔诚地说道:上天啊,我求你把小殊还给我。等了许久,整个林府只发出幽幽的竹林在风中摩擦的声音,仿佛天地寂寥,而旷野中只有萧景琰一人独立。他心中酸涩,摇摇晃晃地正打算站起来,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唤他。

 

“景琰。”

 

 

初春的微风吹起地上散落的繁花,来人在温暖的日光中缓缓向他走去。万物凋落又复兴,世事流转,物换星移,世间本没有永恒。

也许金陵的风还会继续吹拂千年以后的大地,也许梅岭的冰雪也有消融的一天,也许苍穹下的星空都终将湮灭。

 

但这都没关系了。

因为天地间,有你我相逢。

 

 

 

 

完。

 

 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终于完结了!其实最后一章还有许多细节可以写,不过要是都写清楚的话,估计还要好几章才能完结,所以就偷懒不写了。

感谢每一位看到这里的太太!这篇文其实写得一般,我心里也清楚,我可能擅长很多事,但写文并不是其中的一个。我自己并不是心思细腻的人,所以描写细微的感情一直是我的短板,在这篇文中想必也是暴露无遗。感谢大家容忍我拙劣的文笔、平铺直叙的剧情和缓慢的更新速度到最后。更文其间深深领会到了冷西皮的不易,没有大家的支持也不会有这篇文。

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大家!!!

我们下篇文见。

 

鞠躬。


评论(39)
热度(222)
  1.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夕木 | Powered by LOFTER